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無恥之徒

關燈
無恥之徒

客棧前排著長長的隊伍。

有人叫著:“前面的少買點, 不要買光了。”

有人對主持排隊秩序的山賊大聲地提議:“你們應該限制購買,每個人每天每次只能買一個!不然我們要排隊排到什麽時候?”

不少排隊的人都在咒罵,前面的人太不厚道了,每日胡輕渝大師制作的氣數竹片只有幾百個, 哪有幾個人全部買光的道理?

有排隊的人憤怒大叫:“要誠心誠意才有效!什麽叫做誠心誠意?每一塊氣數竹片都要用你全部的錢財去購買!”

前面的人理都不理, 憑本事排到的隊伍, 憑什麽不能全部買光?

紫玉羅悄悄到了隊伍的最後面, 對一個男子低聲道:“我可以帶你買到胡輕渝大師的氣數竹片,但是, 我要收錢手續費。”

排在最後面的男子用力點頭:“沒問題!”

早買到早當官, 誰還在乎那點手續費?但是,這個男子真的可以帶他買到胡輕渝大師的氣數竹片嗎?

那排隊的男子惡狠狠地看著紫玉羅, 低聲警告道:“若是你敢騙我,我絕不放過你!”

紫玉羅低聲道:“放心。”示意那排隊的男子悄悄跟上。

兩個人若無其事地從隊伍中退出, 繞了一圈, 到了客棧的偏門。

紫玉羅走過去,輕輕敲門,道:“是我。”

門飛快地打開, 門內的人探頭看了一眼,見只有紫玉羅和另一個男子,這才道:“快進來。”

紫玉羅帶著排隊的男子飛快地進了客棧。

打開門的人低聲道:“好處費呢?”

那排隊的男子看了一眼紫玉羅,又看了一眼客棧,小心翼翼地取了幾百文錢交給了紫玉羅。

紫玉羅冷哼:“就這點?”

那排隊的男子淡定無比:“其餘的錢我要留著全部買氣數竹片的, 下次來定然多給你些。”誰知道你是不是騙子,就這幾百文我都覺得打了水漂。

紫玉羅冷笑, 將幾百文錢塞回了那男子的手中,道:“今日不做你的生意, 不過姑且帶你見識一下。”

帶著那男子在客棧中四處穿行,很快到了一個庭院中。

紫玉羅淡淡地道:“看,那是誰?”

那男子一看院子內盤膝而坐的正是大名鼎鼎的胡輕侯和輕渝大師,頓時後悔極了,沒想到這走後門竟然是真的!他實在是太愚蠢了!

那男子猛然沖向胡輕侯,大聲地道:“胡官老爺,輕渝大師,我要買氣數竹片!”

幾個山賊猛然沖了過來將那男子打翻在地,厲聲道:“什麽人?敢插隊?趕了出去!”

那男子眼巴巴地看著紫玉羅,指望他給自己說情,紫玉羅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道:“趕了出去!”

那男子淚水長流,該死的,這是教訓自己不長眼睛!

待那男子被趕出客棧,紫玉羅輕輕對身邊的其餘山賊道:“這小子一個時辰之內一定會帶著幾倍的錢到邊門敲門,記住了,不給一兩銀子手續費,立刻趕了出去。”

那山賊用力點頭,又不解地問道:“為什麽要搞這麽覆雜,竹片本來就有的是人買。”每日有的是買不到竹片而嚎啕大哭的人,何必搞歪門邪道。

紫玉羅罵道:“蠢貨!一個人一日能做多少竹片?若是公開賣得太多,會被人懷疑的。悄悄賣才不會被人知道到底每日賣了多少竹片。”

他很認同胡輕侯謹慎又快速地出貨,竹片騙局未必可以長久,必須盡快多賣,但又不能露出太多破綻。

庭院中,胡輕侯閉目沈思。

三國游戲倒是玩了不少,劉關張曹老板孫十萬諸葛村婦司馬女裝統統都知道,《三國志》也粗略看過,黃巾之亂,何井被殺,十常侍之死,董卓貂蟬,她全部都知道。

這該死的銅馬朝絕對找不出一個比她更了解未來的世界走勢以及天下英雄的人了。

可是,她難道憑借這粗略的“了解”,可以指點江山嗎?可以阻止黃巾之亂嗎?可以幹掉曹老板劉老板孫十萬嗎?

或者可以讓十常侍與何井成為相親相愛一家人嗎?何屠夫憑什麽信她?十常侍憑什麽聽她的?就憑她說自己知道未來?

胡輕侯輕輕地笑,易地而處,她會信一個自稱來自未來的人嗎?她只會一巴掌打飛了那個騙子。

假如她記得這個該死的時代的某個具體事件,並且預言,別人會信她嗎?比如她預言日食什麽的。

胡輕侯笑得止不住,她會是這麽天真的人嗎?某年武漢已經有人證明了“預言”會是什麽下場。

小輕渝聽見姐姐的笑聲,跑到姐姐身邊道:“姐姐,我有一片很漂亮的樹葉。”得意地將手裏橙黃的落葉遞給姐姐看。

胡輕侯摸著小輕渝的腦袋,認真地道:“哇,真的好漂亮,哎呀,這裏好像有個小洞洞。”

小輕渝歡笑:“是啊,是啊。”

胡輕侯看著小輕渝,她很熟悉這個時代。

她又一點都不熟悉這個時代。

要是她早知道她會穿越到這狗屎的亂世,她一定在圖書館將所有東漢末年的歷史書籍盡數翻爛。

煒千拿了一支野花跑過來,遞給小輕渝:“輕渝,漂亮嗎?”

小輕渝歡笑:“漂亮!”

煒千微笑,轉頭看了一眼胡輕侯。

山賊當中明明還有不少女的,胡輕侯只放心她與小輕渝玩,她沒搞清楚為什麽,難道是她長得最漂亮?嗯,一定是的。

煒千一點都不知道,胡輕侯對她比別的山賊放心的理由是當日從靈壽縣進入山區的路上,胡輕侯看到她把野菜饅頭分給一個貴女,也看到了她撿起了被貴女嫌棄扔掉的野菜饅頭,小心翼翼地收好,並且頭也不回地離開那貴女。

胡輕侯默默地看著天空,再過兩年就要開啟黃巾之亂了,然後就是十室九空的三國亂戰。

她能不能在亂世活下去?

胡輕侯毫無把握。

亂世之中唯一的倚仗就是武力,她有那麽一點點,可惜沒有她想象得那麽強大,虐菜鳥毫無問題,一個可以打幾十個站都站不穩的饑餓流民。

可面對真正的武將,她的武力值就不那麽可靠了。

胡輕侯面無表情,小小的褚飛燕就與她打了許久,純粹靠技巧才略占上風,換成呂許典關張趙中的任何一個肯定是秒殺了褚飛燕的。

換個角度就是可以秒殺了她。

胡輕侯心中冰涼,又一次感到生死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她無聲無息地握緊了拳頭,慢慢站起,開始舞劍。

想要掌控自己的性命,唯有瘋狂地練武,直到誰也打不過她。

“對了,我可以挖人嘛!”胡輕侯在心中努力笑一下,“我可以先挖大將,再挖謀士。”

“什麽劉關張,什麽老郭老荀老賈老司馬老諸葛統統挖過來,頂級豪華天團一統天下!哈哈哈哈!”

胡輕侯在心中努力狂笑,臉上沒有一絲的喜悅。

她摒棄所有雜念,全心全意地舞劍,終於平靜了下來。

這不是游戲,死了不能覆活。

這是人生,這是她胡輕侯的第二次人生。她必須用最謹慎的態度全力以赴面對自己的人生。

胡輕侯停止舞劍,輕彈劍鋒,拋棄幻想,用最認真的態度,最浪漫的心情,面對這謀士如雲,猛將如雨,十室九空,白t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遺一的絢麗狗屎垃圾惡臭王八蛋三國吧。

她心中悲涼,可卻忍不住大聲地狂笑:“胡某怎麽會怕了亂世?胡某怎麽會怕了死亡?胡某怎麽會怕了英雄豪傑?胡某要將你們統統踩在腳底下!”

她知道周圍的山賊們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她,她毫不在意,繼續狂笑。

什麽淚水,什麽心酸,什麽痛苦,在短短的一個多月穿越生活後,胡輕侯已經忘記了哭泣,遇到任何打擊只會縱聲狂笑。

狂笑,至少比哭泣看起來不那麽弱小,更不好惹,以及……瘋狂。

一股黑氣從胡輕侯的身上直沖天空,籠罩天地。

“我是胡輕侯!”

……

皇宮。

孫璋皺眉,問道:“胡輕侯?”

小宦官聽出了孫璋的不悅,小心翼翼地道:“我去將她趕走了?”

孫璋搖頭,道:“帶她去角門邊候著,我過會就去。”

那小宦官應了,快步離開。

孫璋取了一杯酒,慢慢地一飲而盡。胡輕侯遠比預料的機靈啊。

他微微嘆氣,也不知道這是喜是憂。

片刻後,胡輕侯見到了孫璋。

“孫常侍。”胡輕侯恭恭敬敬地招呼。

孫璋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胡輕侯的氣勢又變了。他慢慢地道:“為何你直接來了,你可要記住了,你是陛下的細作,怎麽可以進宮?”

胡輕侯淡淡地笑:“全洛陽都知道的細作,又有什麽來不得的。”

孫璋不說話,心中飛快轉念。

胡輕侯繼續道:“胡某以前不知道為何陛下要下那道‘昭告天下胡某是他的細作’的聖旨,陛下愚蠢,十常侍怎麽可能愚蠢?”

孫璋冷冷地看著公然詆毀皇帝的胡輕侯,真是倒黴,早知道不選胡輕侯的。

胡輕侯繼續道:“現在,胡某終於知道了。”

“只怕不是十常侍愚蠢,而是十常侍想要讓全洛陽都知道胡輕侯是陛下的細作。”

“只有全洛陽都知道陛下對何井不滿,十常侍才能得到最好的結果。”

孫璋輕輕鼓掌:“胡輕侯果然是本朝第一個女官,了不起,了不起啊!”

胡輕侯平靜地看著孫璋,她到現在都沒搞清楚“孫常侍”的名字,更沒搞清楚“孫常侍”究竟是不是十常侍之一,但這點對她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胡輕侯已經想得非常清楚,對她而言最美好最安全的未來不是招攬多少個武將謀士,不是與周公瑾談情說愛,不是與諸葛村夫搶奪劉大耳哥哥。

而是這該死的銅馬朝沒有黃巾之亂,沒有亂世,沒有三國爭霸,沒有幾千萬人死於非命。

所以,胡輕侯最佳的選擇就是抱住十常侍的大腿,平步青雲,改變未來。

胡輕侯平心靜氣地看著孫璋,沒有小官員見十常侍的諂媚,沒有被十常侍利用出賣的憤怒,唯有認認真真的交易。

“我們之間不需要兜兜轉轉,沒有必要浪費表情包。”

“胡某決定全心全意為孫常侍效勞,孫常侍討厭的東西就是胡某討厭的東西,孫常侍的敵人就是胡某的敵人。”

“只要孫常侍可以出得起代價,所有阻擋孫常侍的人都會被胡某幹掉。”

孫璋仔細地盯著胡輕侯的眼睛,沒有看到精湛演技下的忠誠,也沒有看到不自量力的利用。這讓他有些意外。

他沈吟許久,胡輕侯雖然年幼得不像話,但是竟然是可以直接溝通的,他慢慢地問道:“你想要什麽?”

胡輕侯一字一句地道:“胡某要權力。”

孫璋微笑:“權力?這容易。”

胡輕侯沒有一絲的笑意,道:“胡某不信任何虛言,胡某做了什麽事,就要得到相應的報酬,明碼實價,童叟無欺。”

孫璋微笑點頭:“胡輕侯是個實在人啊。”真是見鬼,他只與宮中的女子打過交道,不記得有這類女子了,難道宮外的女子個個都像是市井賣菜的大媽?

他慢慢地問道:“你為何忽然下定了決心了?”

胡輕侯看似囂張跋扈,肆意妄為,多有得罪士人,可是這些行為落在聰明人眼中卻恰恰相反。

胡輕侯潑水戲耍孔二十,《學而時習之》羞辱孔二十和一群門閥貴公子,其實都是斯斯文文溫情脈脈滿懷柔情溫柔善良的手段。

看似與孔二十不共戴天,其實只是小摩擦,大可以修覆。

而且胡輕侯兩次選擇打擊孔二十,雖然有巧合,但未必就不能從中看出胡輕侯的心態和尺度。

胡輕侯只想打擊那些“千夫所指”“罪有應得”的人,對於其餘無辜路人甲,胡輕侯沒想主動羞辱打擊對方。

這分明就是控制著與官員門閥士人們之間的交惡尺度,隨時可以與官員門閥士人成為知心朋友。

是什麽讓胡輕侯決心與官員門閥士人們徹底撕破臉,不顧一切的攻擊任何一個朝廷官員、士人領袖了?

孫璋認為必須搞明白。

胡輕侯淡淡地道:“銅馬朝內,公卿以下可有忠誠廉潔者?胡某是無恥之徒,公卿也是無恥之徒,胡某對一群無恥之徒有什麽下不了手的?”

知道了銅馬朝就是狗屎的東漢,胡輕侯輕而易舉地記起了十常侍中的趙忠殺何井前責問何井的言語,“……天下大亂,也不僅僅是我輩的罪……你說宮中汙穢骯臟,公卿以下忠誠廉潔的是誰呢?”

黃巾之亂、天下混戰,難道只是張角等人的錯?難道只是曹老板劉老板孫老板的錯?雪崩之下,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胡輕侯對這群狗屎的毫無節操的垃圾朝廷大官再也沒有了絲毫的顧忌和尊重,什麽無辜,什麽道德楷模,在這狗屎的時代不存在的。

孫璋盯著胡輕侯,究竟是胡輕侯演技精湛可以騙過他的眼睛,還是真的決定成為腐敗無恥官員,很容易證明的。他輕輕地說出了一個名字。

“楊賜。陛下需要只要你處理了楊賜。”

在劉洪心中何井是可以挽救的自己人,只要何井與楊賜割斷,那麽何井就是鐵桿自己人。

劉洪拋出了“大將軍”的職務以示對何井的信任,但何井沒有做出劉洪期待的回應,那麽劉洪就替何井割斷與楊賜的聯系。

孫璋盯著胡輕侯,問道:“你能夠做到嗎?”

胡輕侯笑了:“若要摧毀楊賜的根基,胡某做不到。打臉楊賜,搞臭楊賜的名聲,簡直輕而易舉。”

幾步外,小輕渝仰頭看著宮墻,這墻壁好高,不過好醜。

……

劉洪大笑著,不停地拍著案幾:“好!好一個《學而時習之》,幹得好!什麽孔聖,還不是一個只會沾沾自喜得意忘形的小人。”

劉洪一直不喜歡儒家,不是因為儒家學說,也不是因為孔子的事跡,只是單純的因為那些士人動不動就搬出孔子的言語要求他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做。

他是皇帝,憑什麽不能做?他是天子,憑什麽要聽孔子的?究竟是天子尊貴,還是孔子尊貴?你丫的這麽喜歡孔子,去地下陪孔子啊!

劉洪對整個士人積怨很深,當皇帝不得自由,當P個皇帝?但他又畏懼那些士人,整個朝廷都是士人,人數成千上萬,他信任的宦官只有這麽幾個。

胡輕侯能夠屢次打孔子二十世孫的臉,劉洪高興無比,好像就打在了全洛陽的士人的臉上。

他笑了許久,看著恭敬地站著的張讓,道:“不過,怎麽又是孔梨?胡輕侯不是教訓過孔梨了嗎?為什麽又教訓孔梨?曹高府中有不少人,她為什麽不去教訓其他人?”

劉洪越想越是不滿,胡輕侯不能總是盯著孔二十,盯著一只羊薅羊毛有什麽意思,她倒是打那些貴公子的臉啊。

張讓恭敬地道:“胡輕侯才剛上任,還需要些時間。”

劉洪緩緩點頭,心裏有些不耐煩,胡輕侯的效率太差了,為什麽不能加快速度?

他催促道:“胡輕侯是不是不懂朕的意思?朕不需要她總是盯著孔梨。”

孫璋走了進來,劉洪大聲地對孫璋道:“你去命令胡輕侯,趕緊打楊賜的臉,朕要看楊賜的老臉被打得砰砰響!”

去潑水,去找楊賜辯論《論語》,去踢楊賜的P股,總而言之,目標是楊賜,不是小蒼蠅孔梨。

孫璋微笑著道:“陛下,胡輕侯已經對楊賜出手了。”

……

洛陽最熱鬧的街頭被擠得水洩不通,似乎有人在敲鑼。

“當當當!大家都過來!大家都過來!”

有路人甲罵道:“怎麽回事?為什麽不走了?前面的倒是走路啊!”

他一邊罵著,一邊心中t奇怪,這條街挺寬的,夠四輛馬車並肩而行,從來沒有堵路過,怎麽今日就堵得不能動彈呢?

前面的人興奮地回頭:“不知道啊!”大家都擠在這裏,那他們也擠過來看看咯。

那路人甲奮力向前擠,終於看見大街之中多了一個高臺,高臺上又把花花綠綠的傘遮擋太陽。

傘下,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傲然坐著,慢悠悠地吃著雞腿。

一個四五歲的女童輕輕給那少女捶腿,然後興奮地張開了嘴:“啊!”

那十幾歲的少女將雞腿湊到了女童嘴邊,女童大大地咬了一口,又歡喜地給少女捶腿。

那路人甲一驚,情不自禁地叫道:“胡輕侯!”

心情立刻興奮無比,難道胡輕侯又要公開羞辱某個官老爺?不知道這次是打屁股還是臉上畫烏龜?

四周無數路人歡喜地四下張望,會是哪個官老爺倒黴呢,是不是就在人群中?

一些被堵在人群中的官員臉色大變,唯恐胡輕侯的目標就是自己。

一輛馬車中,何井臉色鐵青,胡輕侯的目標多半是他。他有心退走,可馬車被堵得嚴嚴實實的,根本不能動彈。

何井想要下車步行離開,卻被同車的荀憂輕輕攔住,示意何井看四周。

四周都是一些胳膊很粗的男子,會不會是胡輕侯的手下?

何井低聲咒罵:“欺人太甚!”卻絲毫不敢有什麽異動。

幾個幕僚同情地看著馬車外的人群,若是他人敢當眾羞辱何井,立刻殺了就是。

可胡輕侯的背後是皇帝,何井除了老實接受胡輕侯的羞辱,還能怎麽做?

荀憂低聲道:“未必是針對大將軍的。”

他們臨時起意到了這裏,胡輕侯怎麽可能早做準備再次等候?很大的可能只是虛驚一場。

何井緩緩點頭,希望如此。

高臺下,有路人小心翼翼地問道:“胡左監丞攔住道路,究竟為了什麽事?”

圍觀眾喜悅地看著胡輕侯,說吧,要羞辱哪個官老爺,我們等得不耐煩了。

胡輕侯慢悠悠地俯視臺下眾人,看著一張張歡笑的臉,笑道:“今日胡某心情好,決定給大家講個故事解解悶。”

四周眾人立刻失望了,大名鼎鼎的潑婦胡輕侯只是要講故事?算了,反正生活無聊,有故事聽也是大好事。

有山賊用力敲鑼:“當當當!大家過來聽故事咯!”

胡輕侯將雞腿塞到小輕渝手中,將她緊緊抱在懷裏,道:“上古傳說,弘農西街有一個客棧。”

馬車內,何井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就說劉洪不至於要當眾打他的臉,大家是姻親,打他的臉對皇帝而言也不光彩。

何井笑道:“倒要聽聽胡輕侯說什麽故事。”

荀憂看了何井一眼,還沒懂胡輕侯的招數?目標是誰已經很明顯了。

胡輕侯道:“那客棧的掌櫃是個善心之人,冬天的時候他會煮了熱粥,在客棧門口免費分給路過的窮人,‘喝碗粥,暖暖身體,今天萬事順利。’”

“到了夏天,他會在客棧門口施舍涼茶,凡是走過的人都會被他叫住,‘喝口涼茶消熱解暑吧,身體好才能發家致富。’”

四周的人點頭,這個掌櫃真的是善心之人,洛陽雖然是京城,從沒見過有人冬施熱粥,夏施涼茶。

胡輕侯繼續道:“某日,一個年輕男子倒在了客棧前。客棧店小二道,‘掌櫃,只怕是個訛錢的歹人,我們報官吧。’”

“掌櫃沒有回答,慢慢走近,輕輕探那男子鼻息,轉頭對店小二叫道:‘他暈過去了,來人,將他擡進客棧,再去請個大夫。’”

一群路人點頭,掌櫃是個好人。

“……大夫皺眉:‘這個男子身患重病,若要治好了,只怕要花費幾萬錢。’店小二嚇了一跳:‘幾萬錢?掌櫃,這個人與你非親非故,你可千萬不要給他看病,不值得。’”

一群路人非常理解,幾萬錢呢,莫說是陌生人,就算是親人也要掂量一下。

“掌櫃道:‘錢財乃身外之物,哪裏比得上一條性命?大夫你只管醫治,需要多少錢都無所謂。’”

一群路人讚嘆,好一個大善人。

胡輕侯繼續道:“……幾萬錢下去,那男子的病只是稍有起色,又是十幾萬錢下去,那男子的病終於痊愈了。”

“……那男子對掌櫃感激不盡,道:‘恩公在上,受我楊賜一拜。’”

四周的人群中有人驚呼道:“原來是楊太尉啊。”

好些人點頭,楊太尉楊賜的大名路人皆知,又是弘農,定然就是他了。

馬車內的何井,人群中的官員們心中雪亮,這次楊賜要倒黴了。荀憂輕輕嘆氣,這種無恥招數不太好對付啊。

胡輕侯繼續道:“那楊賜雖然頑疾已去,但是身體尚且需要調養,便在這客棧中住下。客棧掌櫃有個女兒叫做秦香蓮,每日為楊賜端茶倒水,情愫日生。”

一群人微笑羨慕,又治了病,又撿了個美女,楊太尉真是好福氣。

果然,胡輕侯繼續道:“……數月後,掌櫃做主,將女兒許配給了楊賜……”

“……一年後,掌櫃病逝……楊賜和秦香蓮都不善經營,索性賣了客棧……”

“……楊賜便在家中苦讀,而女兒秦香蓮操持家務,倒也其樂融融……”

“……又過一年,楊賜學識有成,決定進京求官……”

“……秦香蓮認真給楊賜整理行禮,道:‘我已有身孕,夫君切要早早歸來。’

“……秦香蓮等啊等,孩子都滿月了,卻不見楊賜回來……”

“……某一日,有熟人告知:‘我在京城見一男子,頗像你家相公。只是他已經是朝廷大官,另娶了妻子。’”

無數路人大驚失色,有人叫道:“不是吧?楊賜竟然拋棄妻子另娶他人?”“楊太尉是這種人?”

何井面如土色,終於知道了胡輕侯的無恥招數,那就是講故事造謠!

一群山賊用力敲鑼:“楊賜!楊賜!楊賜!人渣楊賜!”

胡輕侯揮手,鑼鼓停歇,她繼續講故事:“……秦香蓮帶著孩子上京……被楊賜攔住,‘你休要誤了我的前程!’”

“……楊賜拿出一包(毒)藥,喝道:‘今日你吃了這藥,我們還有夫妻情分,你若是不吃,休怪我心狠手辣!’”

一群山賊再次敲鑼:“當當當!人渣楊賜!人渣楊賜!”

一群百姓跟著大叫:“人渣楊賜!”然後又催促著:“快講故事,快講故事!”

胡輕侯繼續道:“眼看秦香蓮就要被逼服下毒藥,忽然晴天霹靂!楊賜大吃一驚,手中一松,那秦香蓮急忙抱著孩兒逃走……”

“……楊賜在後緊追……那秦香蓮逃到了河邊,前無去路,回來追兵……”

“……楊賜獰笑著:‘休怪我不念夫妻情分,是你逼我的!’”

一群山賊敲鑼:“人渣楊賜,人渣楊賜,人渣楊賜!”

百姓們大罵:“我們知道!繼續講故事啊!”

胡輕侯道:“那秦香蓮看看懷中的孩子,厲聲道:‘我父親救你性命,又將女兒嫁你,可有虧待了你?’”

“‘我操持家務,為你生子,可有對不起你?你為何要拋妻棄子,為何要取我母子性命,這孩子可是你的親骨肉!’”

“……楊賜仰天大笑:‘我娶了豪門大閥的女兒,以後我就是朝廷大臣,有朝一日我就能夠成為三公!我怎麽可能任由你毀我前程?’”

一群山賊用力敲鑼:“當當當!”

何井與人群中的官員們死死地盯著胡輕侯,如此汙蔑良善長者,你就沒有一絲禮義廉恥嗎?

路人們憤怒極了,楊賜竟然是這種人渣!

胡輕侯瞅瞅四周激動的眾人,淡定道:“今日的故事到此為止,胡某累了,要回客棧休息。”

一群路人堅決圍住胡輕侯不讓她走,哪有故事說一半的,那秦香蓮有沒有死?

胡輕侯道:“在大街上講故事終究阻礙了交通,諸位預知後事如何,且到客棧聽下回分解。”

一群百姓簇擁著胡輕侯向客棧走,今日一定要聽完,不然睡不著覺,順便邊走邊討論劇情。

有人道:“這年頭好人沒好報啊。老掌櫃多好的人啊,竟然就死了。”

有人道:“多半是被楊賜(毒)死的。”

有人叫道:“楊太尉人面獸心,不配做太尉!”

無數人響應,為了富貴榮華拋妻棄子已經是毫無人性,竟然還要殺了妻兒滅口,這種人不要說當官,做人都不配。

胡輕侯大驚失色t,叫道:“餵餵餵,你們休要誤會,我說的故事中的楊賜只是與本朝太尉楊賜同名同姓,故事純屬虛構,與本朝太尉無關,你們休要誤會了!”

一群路人甲理解,得罪了楊賜肯定要倒黴的,打死不能承認。

胡輕侯叫道:“你們千萬不要會了楊太尉,不要往他家砸石頭,丟垃圾!”

“千萬不要潑楊太尉一身水!”

“千萬不要擋住楊太尉的馬車不讓他走!”

“千萬不要堵在楊太尉府門口大叫負心漢滾出來!”

“千萬不要在皇宮門口向陛下請願!一切都是誤會,你們千萬不要亂來!”

路人們大聲叫著:“走,去找楊賜討個公道!”

……

太尉府。

一群百姓圍住了府邸大罵:“負心漢滾出來!”“你還記得秦香蓮嗎?”“你怎麽有臉當官?”

楊賜聽了府外的叫罵聲,對楊彪道:“是不是你又做了什麽?”

楊彪搖頭,道:“可能是老三或者老八。”他最近真沒有流連歡場,而老三好色,老八年輕,有些風流韻事不足為奇。

楊賜也不以為意,風流賬只需要給錢就行了,楊家在乎那點錢嗎?

一個幕僚疾步到了楊賜和楊彪面前,道:“太尉……”他尷尬地看著楊賜,不知道該怎麽匯報這個該死的消息。

片刻後,楊賜的罵聲在書房中回響:“胡輕侯!老夫與你不共戴天!”

太尉府的幕僚卻無奈地遠遠看著書房,聽著書房內傳出雜碎花瓶,推倒案幾,大聲呵斥等等聲音,胡輕侯編故事造謠羞辱楊賜,可是該怎麽拿胡輕侯問罪呢?

一個幕僚低聲道:“直接抓人肯定是不行的。”

且不說胡輕侯極有可能是奉旨造謠,只說胡輕侯說了好幾次“同名同姓”、“純屬虛構”,楊賜能夠用什麽罪名抓另一個朝廷官員?

另一個幕僚道:“也不能用仆役……”若是太尉府用仆役毆打胡輕侯,皇帝會大喜過望,立刻逼迫楊賜引咎辭職。

又是一個幕僚道:“胡輕侯才剛上任,什麽事情都沒做,所以……”

不做就是不錯,公務上抓不到把柄,胡輕侯又才剛剛上任,想要追究她“懈怠公務”也有難度。

一群幕僚無奈地傻站著,第一次發現威風凜凜的朝廷第一人楊太尉面對一個小爬蟲般的官員竟然毫無辦法。

一個幕僚慢慢地道:“唯有謠言止於智者,清者自清了。”

換個說法就是拿胡輕侯毫無辦法,唯有放任自流,反正這個故事一聽就是假的,破綻多得數不清,老百姓不過是聽個熱鬧,很快就會忘記的。

一群幕僚點頭,好像……大概……應該……只能是這樣了。

……

大將軍府。

何井與一群幕僚靜靜地坐著,胡輕侯的《楊賜與秦香蓮》的故事火爆極了,客棧直接成了書場,每日從日出到日落擠滿了聽故事的百姓。

楊賜的名字以光速在洛陽市井之間流傳,以前只是士人知道太尉楊賜,如今洛陽城內就沒有不知道“楊賜”的,連帶著“處死楊賜的青天何井”也小火了一把。

按理說,何井是該出手阻止的。胡輕侯或者說劉洪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破壞和離間何井與楊賜的關系,何井自然該阻止胡輕侯胡說八道。

“但是……若是惹惱了胡輕侯……只怕……”何苗吞吞吐吐地道。

眾人都知道何苗的意思,胡輕侯一張嘴可以把楊賜說成忘恩負義拋妻棄子的王八蛋,同樣可以把何井說成為了榮華富貴殺人掠貨踢寡婦門挖絕戶墳的垃圾。

何井打了個寒顫,問道:“諸位有什麽辦法?”

一群幕僚堅決裝死,辦法有的是,但是肯定會惹禍上身,何井又不想付出代價,又想反擊胡輕侯,哪有這麽容易的事情。

……

客棧。

幾百個百姓擠在大堂內,聚精會神地聽著胡輕侯講下半集。大堂外更是擠了上千百姓,努力傾聽,唯恐漏了一字半句。

“……何井看著秦香蓮遞上血書,細細看了,大怒:‘世上竟然有如此忘恩負義目無王法之徒!你且放心,有我何井在,定然還你一個公道!來人,將楊賜拿下了!’……”

“……狗頭鍘下,楊賜渾身發抖,屎尿齊流,‘饒命啊!饒命啊!’……”

“何井沈聲喝道,‘楊賜!我早就知道你是人渣垃圾畜生,往日與你虛與委蛇,你還以為我是你一夥的嗎?今日讓你知道何某的正義!來人,行刑!’”

“……狗頭鍘落下,楊賜鮮血飛濺,人頭滾出老遠……”

大堂內百姓們大聲歡呼:“殺得好!”“早就該殺了!”“狗楊賜,豬狗不如!”簡直大快人心。

胡輕侯瞅瞅激動的百姓,後悔了,沒想到這個時代百姓們的娛樂生活如此貧乏,聽個改編般的《陳世美和秦香蓮》就激動無比。

她大聲地道:“即日起,每日三次專場講《楊賜和秦香蓮》的故事,聽故事者繳納一文錢茶水費。一盞茶後開始收費!不願意付錢的速速離開。”

一群百姓堅決不走,一文錢而已,再聽一遍也不錯。

門外的百姓大怒:“你們聽過了還要聽?都出來啊!”

有百姓大叫:“三次專場不夠,要求加場!”

有百姓對胡輕侯失望極了:“我還以為胡官老爺是會賺錢的,怎麽如此不通經商之道,小小的客棧才能容納多少人?倒是換個大點的地方啊。”

胡輕侯瞅瞅掏錢的百姓們,果斷叫煒千出來說故事,自己忙著練功,哪有這麽多時間賺小錢。

煒千心驚膽顫地開始講故事:“上古傳說……”

一盞茶後,煒千的聲音不顫抖了,精神百倍,唾沫橫飛,手舞足蹈。

“……那楊賜看到了秦香蓮,色心大動……”

大堂內無數人熱切地看著煒千,比胡輕侯說得好聽多了。

……

數日之內,《楊賜與秦香蓮》火遍整個洛陽,百姓見了面就問:“今日聽過了嗎?”

走在洛陽街頭都能聽到有人在討論劇情,是不是就聽到一句“楊賜真不是人啊”,或者“我若是有蓮花寶鑒,早就殺了楊賜,娶了百花公主了。”

楊賜府邸更是成了洛陽百姓的必經之處,無數百姓對著太尉府指指點點:“那就是楊賜。”“無恥小人。”“可憐了秦香蓮。”

楊賜楊彪怒不可遏,胡輕侯欺人太甚!

“就沒有辦法對付胡輕侯嗎?”楊賜惡狠狠地看著一群幕僚,平日裏個個都是人才,一到真正需要的時候立馬變成了蠢材,要你們何用?

一群幕僚看地面,這事情真心不好辦。

楊休走進了大堂,道:“祖父,我有辦法。”

眾人一齊看著楊休。

楊休冷冷地道:“胡輕侯會編故事,難道我們就不會嗎?”

楊賜眼中閃過一道殺氣,厲聲道:“不錯!”要名望掃地,大家一齊名望掃地!不對啊,該死的胡輕侯沒有名望?那好歹能夠分擔焦點,降低《楊賜與秦香蓮》的熱度。

一日後,一個名叫胡輕侯的惡霸欺男霸女男女通吃禽獸不如的故事新鮮出爐。

“當當當!大家都來聽新故事哦。”太尉府的仆役用力敲鑼,可惜來聽故事的人少得可憐,不時有人聽了幾句就皺眉離開。

“不好聽。”一群路人客觀公正,這種故事在幾日前可能還會有人聽,現在早就過時了。

太尉府的人莫名其妙,過時?什麽意思?

……

客棧。

煒千淡定停下來喝水,無數人叫道:“煒大師,你倒是繼續說啊!”

煒千慢悠悠地咳嗽幾聲清嗓子,有無數人崇拜地看著自己的感覺真不錯啊,不過說實話老大的故事有些單調,要不要再加點料?比如三角戀、懸疑、鬼神、校園、職場、間諜?

她輕輕地扣指敲了敲案幾,四周立刻安靜了。

“……上回說到楊賜進了大觀學府,見到了幾十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同窗,中間那女子更是身上寶光隱隱。楊賜心中一動,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百花公主?”

“……何井冷冷地道:‘女人,你引起了我的興趣。’……”

一群百姓雙目放光,煒千大師每日都能推陳出新,太厲害了,聽了煒千大師的故事再也不想聽其他故事了。

胡輕侯看看每日排隊等著聽故事的人,果斷漲價,每個聽眾收費10文,茶水錢另算。

一群百姓怒視胡輕侯,胡扒皮!

客棧掌櫃看著火爆的聽t眾,果斷改換門庭,將所有客房變成了貴賓室,收費100文。計算收入,竟然比開客棧賺錢快多了。

數日後,某個酒樓同樣出現了《楊賜與秦香蓮》的說書,劇情不說有點關系,簡直是一模一樣,就是那說書人的腔調神情都是高仿煒千的。

胡輕侯大怒:“盜版!有關部門在哪裏?封店!抓人!賠錢!”

有關部門尷尬極了,民事糾紛,無法可依,自行解決。

胡輕侯拍案而起,立刻找了孫常侍,欺負她就是欺負孫常侍,要麽封店抓人賠償損失,要麽她就不幹了!

孫常侍大怒:“來人!責令有司立刻處理!”得罪孫常侍就是得罪皇帝,官員要是不管就抓官員!

一日之內,敢於山寨《楊賜與秦香蓮》的店鋪盡數停業整頓,誰家開的店,誰遞的條子都不好使,違反版權法是大罪,必須嚴懲。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